Chapter 06 他的朋友很少
“我得回奥塞恩处理一点事情,可能来不及参加你的婚礼了。”
“有什么事比悠久之城的计划还重要?”人影仍半跪着,难以置信地抬头问道。
青年摇摇头:“不凋商会提的几项合作而已,并不是比这里重要的事情。”
“那大公子为何不留下坐镇?”人影疑惑道,“在这个时间点让召大公子回去……难道……”
“没什么大问题。”青年微笑道,“这里的一切布置都已经妥当,就算我不在这里,一切也能按部就班地演下去。还是说……你不打算抓住这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人影心中一凛,低头道:“在下一定竭尽所能,为博尔吉亚献上胜利!”
“很好。”青年点头道,“雷御座已经部署在梵拜雅的边境,中立地的大图书馆启动了‘迷锁’……大陆所有视线都汇聚在这座悠久之城。你说,他们是想看什么?我们的军队?你的婚礼?还是那个……‘终极兵器’?”
“……在下不知。”
青年没有追问下去,另起一个话头:“‘新娘’的情况怎么样?为了计划顺利……”
“精神状态稳定,今天在守卫的监护下在城市里行动了几小时,没有与‘目标’接触。”
“可以,在不影响计划的情况下,尽量满足她最后的愿望吧。”青年的嘴角挑起了一丝微笑,“……这也是神教导我们的仁慈呢。”
“还有一件事……”人影迟疑了一下,继续道,“她在中心公园一个人跟空气对话了一段时间……好像看到了‘幽灵’一样……守卫们是这么描述的。”
青年微微皱眉:“‘逆生树’的人可没有说过会有这种情况……我回到奥塞恩会向他们过问的,如果有消息就用电报联系你。除此以外的交流都正常吗?”
“是的!后来又接触了几名普通市民,全都没有异常。”
“那就够了……起码还能再撑七天。”青年轻描淡写地说,“等到这场大戏落幕,女主角也是时候退场了……配角也是。”
人影继续半跪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当然,等待着我们男主角的,会是一个崭新的、更大的舞台!”青年从庭院走过居室,经过青年身边时,附身轻道,“……我在奥塞恩等你,我亲爱的——哥哥。”
听完青年意味深长的告别,黑暗中人影的眼光流转,轻声回应道:“西陆的日落,我也想看看。”
青年带着深沉的笑意离开了居室,宿夜兼程地赶回奥塞恩。
黑暗中的人影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扶着膝盖从黑暗中起身,走到月光之下,青年之前站过的位置。
他的眉目与青年依稀间有几分相似,这是两人有着相似血脉的证明。只是这副面孔太过冷硬,不见青年的温润,更不见方才的恭谦。
他站在月光下缓缓闭眼,任穿堂的夜风吹拂着发梢掠过脸颊,风月微凉。
耳边是寂静的,穿过城主府的高墙影影约约有悠久城夜市的声音传来,仿佛别个世界。
他睁开眼,魔神般的黑色御座屹立面前。
“托勒密啊,我尊贵的‘弟弟’……或许你已经先我一步到了奥塞恩。借着出身,借着血统。”他喃喃道,“但我会代替你踏上西陆——这一次,不是一步,是永远。
“未来的博尔吉亚、神圣联盟、乃至世界将记住的,会是我的名字——佩尔狄卡·博尔吉亚!!”
佩尔狄卡的声音,在凌冽的夜风中被撕扯成线。没有传达到任何人的耳畔。
只有面前的魔之御座,一身小丑似的妆容打扮,夜色下只见其头角峥嵘的轮廓而不见缤纷的色彩,却更显诡吊瘆人。
夜风呼啸间,黑色的魔神依旧垂手而立,不发一言,像是在倾听人的祷告,又像是在漠视人的悲悼。
歌利亚三人第二日的目标锁定在富人区附近的的豪华会所“皇家俱乐部”,这座与精灵们格格不入的建筑是属于圣盟中一个公国的产业,背后也有着教会的影子,比起辉煌纪元里死守陈规的旧约教会,于动荡纪元之末浴火重生的新约教会在这方面显然放的更开,恰到好处的世俗化也使得教会的神权与各大联盟国之间的王权联系紧密,人类也更凝聚成一个整体。
会所附近的暗巷里,三个人影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贴着墙根走着。
“约伯,你的消息来源可靠吗?”
“当然可靠啦小子。”
“……这样啊。”歌利亚抬头望了一眼望不到顶的会所大厦,内心复杂,“居然在最顶层……这要爬到什么时候。”
“好像是……一种叫做‘热对流’的原理?所以才把控温中枢设置在高层的,跟着整套供电系统也在上面。”索菲娅思考道,“不过破坏目标是会所什么的,本身就有点奇怪吧……”
魔像工厂姑且不论,一间半民用的设施能对这场婚姻造成什么影响?
“不必多虑,只要按照计划来就好。”约伯咳嗽一声。
“你的计划里有爬楼梯的预定吗……”
“现在的年轻人真不争气!不就是爬楼吗,想当年我在天狼座的时候……”约伯嚷嚷着就要开始老佣兵辉煌课堂。
“两个人都停一下!”索菲娅打圆场,“约伯我们都清楚你当年很能耐啦……还有歌利亚,这座大厦里面是装了叫‘升降梯’的移动装置的。”
“升降梯?”歌利亚挠挠头。
“嗯,一种用电气驱动的炼金设备,可以在各个楼层之间垂直移动……不过最顶楼的几层是不开放的,到时候还得自己走点路吧。”
歌利亚感叹着科技的神奇:“真方便啊,不过这种设备是在大厦内部吧?我们该怎么混进去?”
约伯得意地拍拍鼓囊囊的背包:“这种时候就要靠老夫的门路了。”
他从背包里掏出了几件侍者模样的衣服,分给了三人人手一件。
歌利亚:“……”
约伯:“这是皇室俱乐部里通用的制服,我们换上制服,然后从后门溜进去。”
歌利亚:“……喂。”
约伯:“之后从员工专用的升降梯进入上层,之后再……”
歌利亚:“——喂!”
约伯不耐烦地问道:“怎么了又?你对我的计划有什么意见吗?没有的话……”
歌利亚狠狠地把手上的衣服摔在了地上:“道理我都懂,准备了两件女仆装你是什么意思!”
“……从计划来看,让你穿女仆装不是比较合理吗……”约伯别过脸抖着肩膀忍笑道。
“正面看我啊!你这老混蛋刚刚在偷笑是不是!”歌利亚转向索菲娅,“索菲娅你也说两句!”
索菲娅把通红的脸埋进女仆装里,扭捏着身子道:“我也觉得小歌利亚比较适合女仆装……”
歌利亚:“……”
皇家俱乐部。
这间会所内部的装饰要比它的外观更加奢靡,无处不在的精美雕刻与各自所处的环境完美地融为了一体,隐隐浮现的炼金回路也喻示着它们并不仅仅是用来烘托人世繁华的不实之物。
一身男佣打扮的约伯从墙角探出脑袋,随后向后挥了挥手。
索菲娅与歌利亚快步从楼道深处跟上,歌利亚小跑间不慎踩到了裤脚,不由得踉跄了一下。
约伯摇头道:“老老实实女装不就行了吗……非要从老人家这里抢备用的男装,看吧,不合身了。”
“啰嗦!知道的话从一开始就给我准备男装啊!”歌利亚蹲下身子卷起了裤脚,勉勉强强将宽大的衬衣在背后拉紧,总算撑出了个人样。
约伯的嘴角挑起一丝不羁的笑意:“这么一来我们队伍最帅的男侍者就不是我了。”
歌利亚翻着白眼,懒得理会这个不服老的老头……不过换上了笔挺的黑白制服之后,约伯宽阔高大的身材确实很显精神,一身侍者服愣是给他穿出了几分庄园老爵士的气质。
索菲娅一边在歌利亚身后帮忙收束衣褶,一边感叹着说:“可惜歌利亚不能成为我们队伍最可爱的女仆了……”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队友我才不愿意穿女装的啊!”歌利亚紧紧握拳,欲哭无泪。
“别吵吵了,最后还不是换男装了?话说索菲娅就算了,你小子换个装为什么也躲着我?”
“……这种问题先问你自己。”
索菲娅帮歌利亚打理好衣服之后,三人继续向着升降梯前行。
沿路上时不时有侍者或者客人出入包厢,身上带着一股混杂了酒精与更加难以描述事物的**味道与三人擦身而过,透过仅打开瞬间的门扉,可以窥视到包厢里面令人作呕的荒糜景象。
包厢里没有点亮水晶的白炽吊灯,只有为了烘托情趣而刻意黯淡下来的紫光,微弱的紫灯下依稀能看见的是狼藉的杯盘,交缠的肢体,白花花的肌肤大腿在情欲与灯光下被染上了异样的色彩。
一名女仆苍白着脸匆匆自走廊的彼端走近,与三人对视了一眼,没有多言就低下头从微开的门扉里钻进了包厢中,顺手带上了门。
一层淡淡的炼金回路在门上浮现,门内的小小世界与门外暂告分别。
约伯微微皱眉:“那个女孩……是一名精灵。”
“怎么会——”歌利亚惊道,又急忙压低了声音,四下环顾了一下,小声道,“……她没有精灵族的尖耳啊。”
“耳朵的形状很奇怪,应该是剪断了吧,究竟是自己选择的还是被迫的……就不得而知了。”约伯摇头道。
歌利亚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已经取下了妹妹送的耳机,隔着柔顺的头发,耳廓的触感传达到指尖。
“……太痛了吧这……”歌利亚喃喃道。
“比起肉体上的疼痛,也许内心会更受煎熬……”约伯摇摇头,“精灵剪断自己的耳朵,往往意味着她放弃了精灵的身份,不管是不想再做,还是……不配再做。”
精灵是优雅而高洁的种族,对爱情抱有着异常的坚贞,而他们又偏偏拥有着大陆最完美的外貌,从神圣纪元开始就一直是奴隶市场上的抢手货。被异族玷污的精灵,往往终其一生都不会再回归精灵之森,或者找到机会挣脱炼金枷锁的控制,在片刻间了断此生,或者就此屈服于异族的**,忘记自己身为精灵的高贵圣洁,从此浑浑噩噩行尸走肉般地度过漫长的生命。
“太可怜了……”索菲娅不忍道。
约伯:“现在没时间悲天悯人了,趁着走廊上没人,赶紧进升降梯吧。”
三人匆匆进入了升降梯,幸运的是此时的会所并不繁忙,升降梯中并没有他人。望着梯门顶上鎏金的表盘,指针从指示底层的左端缓缓向右爬升,三人终于可以暂时松一口气。
“……没想到在这座精灵的城市里,都能看见这样‘人类’的景象。”歌利亚倚靠在升降梯的内壁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约伯:“七天——现在是六天之后,精灵们的处境恐怕会更加残酷吧。”
“为什么?”索菲娅不解道,“伊丝特与人类联姻之后,不会想办法帮一把族人吗?人类也是,怎么说都已经跟精灵结成了姻亲……”
“自古以来。”约伯冷然道,“只有势均力敌的双方才有‘和亲’——而‘和亲’从来都不会带来真正的和平。”
在国家面前,在历史面前,个人的力量也好,命运也好,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
“以精灵族现在的情况来看,这门亲事只能成为圣盟干涉他们内政的借口吧。”歌利亚耸肩道。
“那为什么他们还要答应……”
“你还记得婚礼的第三项吗?那个‘终极兵器’?”约伯嗤笑道,“足以毁灭精灵族?不管这武器是真是假,圣盟从一开始,就没有给精灵族留下什么余地。”
“如果拒绝的话,现在‘硫磺湖’骑士团就已经压到悠久城边境来了吧。”歌利亚叹道,“带着炼之御座一起……只要师出有名,就算是近在边境上的雷之御座也不能插手。”
约伯:“说不定这才是圣盟的本意呢?直接吃下精灵族守了几千年的遗产,也省的费事——就是怎么拦着梵拜雅来分一杯羹叫人头疼罢了。”
横竖都是死,进退都是亡。落后就要挨打,弱国没有外交。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献上一名受累于身份的女子,换取区区数年虚伪的安宁。
索菲娅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恶寒,她好像从两人的言语中捕捉到了一缕游丝般的线索,它是这样长,连贯了从伊丝特订婚至今,到他们接下任务的现状,宛如一根深入沸海之底的长线,又如一张细细密密的罗网。它却又是那样飘渺,除了心底一丝隐隐的异样,没有任何明晰的事物能告知她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难道说……我们……”索菲娅倒抽了一口凉气,颤声道。
“叮——”
指针已经打到最末,升降梯的铁门豁然滑向两边,突然的光明让索菲娅睁不开眼。
“你们怎么才上来!快点,给V08的客人送‘药’过去!那边已经开始骂人了!”门外匆匆来去的侍者突然停住脚步,不由分说地将推车上的一份托盘塞到了歌利亚手上。
“诶?可是我们——”
“好的,抱歉久等了,我们马上为贵宾送过去。”约伯拦在了歌利亚身前,低头隐藏着面容接过托盘。
侍者匆匆地推着车消失在走廊尽头。
歌利亚看着托盘上晶莹的蓝色细末,一股不祥爬上心头,皱眉道:“这是什么?我们真的要给他送去?”
“这应该是Memo,一种违禁药。”约伯沉吟道,“没办法了,如果那边发作起来很容易追查到我们身上,只能先给他送过去了。”
“这种官方性质的会所居然会出现教会规定的违禁药……”歌利亚咬咬牙,转头道,“索菲娅,一会你留心点,如果不妙的话还是不要进去……说起来你刚才有想说什么吗?”
索菲娅摇摇头:“没什么,让你关心了……不过歌利亚你也要小心啊,我听说这种地方……”
“打住打住。”歌利亚一脸黑线,“像约伯这样的变态没那么多的。”
“你小子——”
虽然有点不快的小插曲,但三人还是迅速地找到了标号V08的包厢。
包厢的门没有关上,从房间内传出了暴躁的呼喝声:“药呢!老子的药呢!!老子的药不能停!!!”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试着安抚道:“客人请稍等,我们已经催人去取了……客人先吃点东西吧,一直用药对您的身体……”
一声粗暴的掀桌声后那名侍女的声音不再响起,暴躁的呼喝仍在继续:
“滚!我现在看见女人就烦!药呢!我要药啊!”
“……这个情况,比我预料的还要严重啊……”约伯花白的眉头绞到了一起,回头道,“你们两个就不要……不,索菲娅你留下,歌利亚随我进去。”
索菲娅:“可是……”
歌利亚按了按索菲娅的肩膀,向她投去一个坚定的眼神。
索菲娅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目送两人走进包厢。
“抱歉让您久等了,这是客人您点的……”约伯方推门而入,屋内一个干瘦的人形就仿佛饿虎扑食般地扑了上来。
“药!药不能停!”
他瘦弱的身躯里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速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了托盘上的蓝色粉末,连注射器都顾不上用就将粉末往嘴里塞去。
“咳咳!咳咳!”似乎是被粉末呛到,男人开始剧烈地咳嗽。
歌利亚环视屋内,地毯中央沉重的沉木桌子被整个掀翻,玻璃碎片撒得满地,水果残渣的汁水在猩红色的地毯上渗出一片暗色。一名身着女仆装的少女被打晕在地,不省人事,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还说明她尚无性命之忧。
这副惨状……怎么看都不是眼前这个咳嗽不停的痨病鬼可以造成的。
男人的咳嗽渐止,一丝异样的红晕与安详浮上脸庞,嘴角轻扬,牵出一道诡异的微笑。
“我来找你啦……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男人的声音温柔而宠溺,与方才的暴虐判若两人,只是现在这副样子,再怎样的温言软语听着都只是更加瘆人。
“他这是……”歌利亚错愕道。
“Memo的药效……可以让人回忆起自己最幸福的过去,见到最想见到的人……”约伯揉揉方才被男人撞疼的手腕,“真是愚蠢……这种梦境不管重复多少遍,也不过是梦罢了。”
歌利亚沉默不语,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一脸痴情的男子。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只是梦呢?但这世上总是有着无法忘怀的过去,也总会有无法拥抱的未来。所以,人类也好,精灵也好……一切才会这么脆弱吧。
“你在哪里啊……不要走啊……别再躲着我了好不好……”
男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向着虚无的空气伸出手,颤巍巍地摸索。用摇摇欲坠的步伐追逐着幻梦似的泡影。
“……不过是,抱着过去溺死的弱虫罢了!”约伯恨声道。
男人的脚下被他随地弃掷的果盘绊倒,一个不慎就摔倒在地,恰巧倒在昏迷的女仆身边。
“啊哈哈……我找到你啦……找到你啦……”
他兴奋地开始在女仆身上上下其手,一手从膝袜边沿的荷叶边开始,顺着大腿内侧摸索女仆光滑的肌肤,一手伸进从下沿伸进女仆的上衣,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游走。
“啧!”歌利亚咬牙别开了脸。
男人突然停止了行动,像是燃尽能源的魔偶,呆滞地僵在女仆身边,喃喃道:“不对……你不是她……你不是她……你不是她……你到底在哪!你到底在哪!!你到底在哪!!!”
男人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仿佛孩童丢失了最心爱的玩具,一边哭泣一边挥砸着手中的似是而非的代替品——他从地毯上拔起一块玻璃碎片,锋利的边缘将他的手掌割出一道殷红的血痕,高举过头就要往昏迷不醒的女仆身上刺去!
“够了!!”歌利亚一个箭步冲上,抓住了男人紧握着玻璃碎片的手。
“给我醒醒!她不会回来了!!”歌利亚抓着男人的手咆哮道。
“你……你说什么……”男人难以置信地看着歌利亚,失去了焦点的眼神一片空洞,“她不会回来了……她不会回来了……”
“看清楚现在,然后……给我去创造未来啊!!!”歌利亚声嘶力竭地呼唤着。
“她不会回来了……”男人兀自重复着这几个单字,像是在试图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歌利亚悲哀地看着男人渐渐低下的头颅。玻璃碎片因男人的脱力般的松手哐然落地,晶莹表面斑驳的血迹与猩红的地毯融为一体。
“你在说什么呢……她不就在这里吗……她不就在这里吗……”
男人猛然抬头,脸上挂着满面的诡异笑容,像是一张瘆人的面具。
“——你不就在这里吗!”
男人被握住的手臂陡然发力,推着歌利亚压向墙壁,另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扼住了歌利亚的咽喉,堪比狼人的巨大怪力让歌利亚根本无力反抗。
“找到你啦!找到你啦!找到你啦!!”
男人的脸上涕泗横流,面具般的笑容却越发浓烈诡异,慢慢向着歌利亚的脸逼近。
“不,不要啊,不要啊——”眼看着男人的舌头就要舔上自己的脸颊,歌利亚也惊恐万状地惊呼出声,紧闭眼睛不忍直视,窒息的声音渐渐微弱,“救命……”
咚——
喉咙与手腕上的力道突然消失,耳边响起了沉闷的倒地声。
歌利亚睁开了迷蒙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揉着手腕好整以暇的约伯。
男人正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别看了,我有分寸,死不了。”约伯淡淡地说,“摄入过量Memo之后会进入一个精神恍惚的状态,就算这样把他给打晕了,醒过来也不会暴露。”
歌利亚心有余悸地按着喉咙,像是在确认活着的实感。
“快走吧,一会那个女仆醒过来也是一桩麻烦事。”约伯催促道。
歌利亚突然发问:“你刚才是想用我当诱饵?”
正往外走着的约伯脚步一滞,扶着门把,顿道:“……下次不会了。”
约伯旋转门把走出了包厢,门口传来索菲娅紧张的询问声。
歌利亚低叹一声,低头看向之前被男人抢过的托盘。
晶蓝色的半透明细末洒在红地毯上,显现出深紫的颜色,就像林间最毒的乌头草,瑰丽而迷人,危险而致命。
“从这里开始,就是这间会所的禁入领域了。”
三人站在一道封闭的铁门前,越过这道门就能进入会所的顶层,抵达今日的终点。
“情报显示顶层还有很多机关需要破解,我们需要时间。”约伯沉声道,“一会我打开这道门,还是歌利亚随我进去,索菲娅留下望风,如果有人来巡视,就听我指示行事。”
“……还是我随你进门?”歌利亚眯起眼睛。
约伯随口说着,手上已经开始摆弄起门锁:“危险确实会有,但我这次不会坑你——信不信由你。或者你让索菲娅替你跟我进去也行。”
歌利亚:“……”
“两位……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吗?”索菲娅惴惴道。
“没什么,很普通的事情而已。”歌利亚洒脱地答道,“我跟约伯进去一趟,索菲娅要帮我们把好门哦。”
“啊……好的。”索菲娅点点头,“我一定会努力的……其实让我进门也可以吧。”
约伯一边鼓捣门锁,一边瞥了索菲娅一眼:“人尽其才,物尽其用,里面的机关更合适这小子一点。”
索菲娅无奈,拉着歌利亚好生嘱咐了一番,直到约伯弄开了门锁,这才松开了手。
“我们去去就来,不用太担心啦!”歌利亚挥手道,“万一有个万一我也会把约伯推下坑里垫着先的。”
索菲娅正想好好告别,却被这句话逗得扑哧一笑:“你们啊……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就是,不尊老的小子。”约伯哼哼道。
“别说,不爱幼的老头。”歌利亚反击道。
“爱幼?嘿嘿这句话就有意思了……关爱幼女算不算……”
“恶心!给我滚……”
铁门重重地关上,两人的身影也消失在幽深的甬道里。
索菲娅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背过铁门开始在附近待命。
歌利亚感到很不对劲。
并不是说察觉到了什么陷阱圈套——恰恰相反,眼前这个每次都能让他吃亏的缺德老头这次居然真的没坑他。
一路过来遇到的危险都不算什么大事,区区几具自律型魔偶以两人的身手而言只是小菜一碟。它们连发出警报的功夫都没有,就被两人谜之默契的配合绞杀至渣。
偶尔遇见真正致命的机关,约伯也都一马当先地亲自上阵去解除了。弄得歌利亚像一条只会在旁喊666的咸鱼。过不多时,两人就进入了这间会所真正的核心。
与楼下的金碧辉煌不同,控制会所的中枢显得相当朴实无华,藏青色的机械轰鸣着在各自的位置运转。探测器的指示下,简单却实用的炼金回路里奔腾着源源不绝的炼金能源,仿佛一颗金属铸造的心脏。
“真是壮观……”歌利亚惊叹道。
“据说这间会所的建造应用了精灵们的古老艺术……不得不说,他们的炼金技术在整体上虽然固步自封,但确实还有着一些人类不能企及的领域。”约伯说着又发现了一处隐藏的机关,突然窜起的电火花麻得他抖了抖手,“玛德,真想知道传授他们‘古代炼金术’的祖先究竟是怎样的怪物。”
“如果他们的祖先知道后代这么没脾气,估计能给气活过来吧。”歌利亚耸耸肩,“话说你之前说这里的机关比较适合我,究竟是什么意思啊?到现在都是你一个人解决的样子。”
“别急,等一会你就知道了。”约伯正专心对付着四处乱冒的电火花,随口答道。
歌利亚闻言一阵恶寒,这话说的……简直就像是为了在感恩节吃顿丰盛的大餐而细心喂养一年的火鸡。
“你不是说不会再坑我了吗?”歌利亚缩着肩膀声讨道。
“哼,我要是真想坑你,你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被坑的。”约伯的通讯器突然亮起了红灯,他顺手接通道,“索菲娅吗?怎么了?”
歌利亚这次没有带耳机,没法插入对话,只能听着约伯跟那边说得有来有回。
“嗯?有人正在往这个方向接近?嗯,他应该是情报里提到的总管,每天都会来巡视几次。啊,顺便一提,他还挺好女色的。”约伯不紧不慢地说道。
歌利亚心间一凛,猛地转头看向周遭。
巨大的机械被井井有条地划归到一块块区域,机械之间只有低矮的金属管道相连接,可以容人的空地一路走来一览无余,竟然没有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
“约伯,你——”歌利亚脸色惊变,却见约伯向他一挥手,示意他住口,继续向通讯那头的索菲娅命令道。
“引开他,直到我们结束出去。”
引开他……这怎么引开!
“关于他的情报里还有个有趣的传闻……说是他已经对店里的女孩子出过不少次手了,还有女仆受不了屈辱跳楼自尽的……就算你后来消失了,他也不好声张,毕竟是这种性质的事情……”
约伯像是在说一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事情,轻描淡写地说道。
“快点吧,等他打开门就太不自然了吧。”
通讯器那头的索菲娅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约伯忽然笑出声。
“……你在说什么啊,就是为了这么做我才让你留下的啊!”
歌利亚的脑袋一空,背脊冰冷,瞬间明白了铁门前约伯言语的意义。
不是自己适合门内的机关,而是索菲娅适合门外的毒蛇。
下次不会再坑我,下次会换个没有防备的人坑。
约伯随意地靠在机械管道上,语气冰冷,投下了最后的炸弹:
“……不要忘了,歌利亚还在这里。”
通讯器的绿灯嘟得转红,常亮之后又熄灭不见。索菲娅已经挂断了通讯。
约伯满意地打算收起通讯器,一只铁铐似的手却握住了通讯器。
约伯眯起眼睛想要教训歌利亚,却见一个拳影当面而来,呼啸的拳风还在耳边萦绕,歌利亚的拳头已经结结实实得捶上了他的面门,一拳将约伯高瘦的身体打飞数米,踉跄着倒在一部大型机械的旁边,发出沉闷的金属声。
“索菲娅!索菲娅!!索菲娅你回话啊!!!”歌利亚没空理约伯,疯狂地按着通讯器上的按钮,指示灯胡乱地闪烁着,听筒那头却是仿佛永久的沉默。
“哈哈,哈哈哈!”约伯吐出一枚沾血的牙齿,快意地笑着。
“你笑什么!”歌利亚怒不可遏地瞪视着约伯。
约伯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样子摇了摇头:“她既然不回话,那一定是猜到你会回信给她——所以她只能破坏掉通讯器了不是吗,为了不妨碍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你——”歌利亚狠狠地将已经孤单无用的通讯器摔在地上,重重地踩了一脚。
指示灯最后一次闪烁,终于永远地回归暗淡。
“迁怒?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约伯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包卷烟,借着身边的电火花点燃了叼在嘴上。
歌利亚阴沉着脸大步踏前,半跪于地一把拽住了约伯的领口,约伯刚点起的卷烟在雪白的衬衣上留下了一个灰点,就这样坠落于地。
“卖队友就是你的好习惯了吗?!”
“……我的习惯是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结果。”约伯沉默了一会,忽然笑道,稀薄的烟圈在他的嘴里突出,模糊了他的表情,“就结果而言,我们都不用死。”
歌利亚一言不发地将约伯推向一边,站起身来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喂,你要去哪里?”约伯挣扎着爬起来呼唤道。
一把匕首嗖地插在他面前,几乎贴着约伯的发梢掠过。
约伯低头看向地面,匕首落地处分明有几截花白的断发。
“能问出这种问题。”歌利亚缓缓放下掷出匕首的手,“你的朋友一定很少吧。”
语毕,歌利亚不再回头,径直走向一片黑暗的甬道,向着索菲娅的所在。
约伯懒散地坐在地上,目睹歌利亚离去。
他捡起之前落在地上的烟蒂,抖了抖烟灰。
剩余的卷烟也已经燃却大半,他颤抖着将卷烟塞进嘴里,深吸一口气。
特制的烟草平复了老佣兵激动的心情——自从进入这个城市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打开这包烟。
“真是的……”约伯望着空中缓缓浮动着的烟雾,抓着脑门上稀疏的花白头发,苦笑出声,“这种事情……真是干多少次都习惯不来啊。”
现在还有半根烟的时间。还有半根烟的过去可以让他去回味。等到这半根烟燃尽,他就不得不为了那个疯子的痴妄再度踏足战场。
“我的朋友……确实很少啊……”
老佣兵缓缓闭眼。
右手摩挲着衣服下隐藏着的狼头徽章,任由自己沉溺在无限幸福的回忆(Memo)里。
想当年……我……
一地的烟灰里,掺杂着点点细碎晶莹的蓝光,仿佛夜空中寥寥的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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